我是专任母亲(上)

作者:isa


「你现在在那里工作?」

「我刚辞职。」

「那么你现在是没有工作了?」

「………」

说刚辞职是真的,若说我现在没有工作,那就错了。我拥有一份没有别人可以替代的工作,就是照顾并教育我的孩子。

很多人说,带孩子比上班还辛苦。是的,上班一天八小时,带孩子却是全天候的。你简直无法预料下一个钟头会有什么事发生。明知如此,我还是选择了后者,为什么呢?

毕业于台大心理研究所的我,总希望为遭遇困扰的人做点什么。当我接触到中学生时,发现他们的苦闷多半来自于家庭。不是父母期望太高,超出他们的能力,就是父母太忙,无法关心他们、了解他们。更有甚者,父母失和,使他们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,终日抑郁不乐,由此使我觉得,不从家庭著手,要谈帮助青少年,是很有限的。

于是我转而从事家庭协谈工作。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我听著人们细述其伴侣的不是时,更深深觉得,要改变一个自以为是的成年人非常困难。光是要他承认自己的缺点,有改进的诚意就已经不容易了,何况这才是第一步呢!个性的形成是经年累月的,要改变绝非一、两天的事;而个性对于一个家庭的组成,又是多么地重要。

我私底下想,至少在我自己的家,我要尽力使它快乐,为孩子们的成长提供一个温暖的天地。我相信有一天,当他们必须离开我时,也能有足够成熟的性格去建立自己的家。

于是我辞职了,并且做了专任母亲。

「什么?你的孩子已经九个月大了,你还要辞职?人家都是自己带到这样大才拜托别人带。九个月可以托给别人了。你再考虑看看。」一位好心的朋友这样劝我,我的信心差点动摇。不过,当我注意到孩子正热衷于四处探险时,我知道所作的决定是对的。

这正是他需要我的时刻,任何事物对他来说,都是新奇的,他都想摸一摸,尝一尝,你怎能不趁这时候陪他、教他呢?要是我心有旁骛,一定会嫌他罗唆、烦人,这样难免会破坏他的学习兴趣,剥夺他的学习机会。我愿意跟著他重新来认识这个世界,体会其中的美妙。

对于目前这份工作,我感到非常的满足与骄傲。有人说,既然都要走进家庭,何必念那么多书?说这话的人,实在小看了家庭的复杂性与重要性。家,不是每天买个菜、煮三餐,并洗洗衣服就可以充数的。它需要有高度的耐心、敏锐的心灵来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;它需要一点儿经济学的脑筋来维持收支平衡;它也需要许多卫生常识来预防疾病,确保家人的健康;更重要的是,它需要有开明的态度来教养下一代。

许多家庭的破碎,正说明了要料理一个家庭并非一件易事。受教育固然不能保证就能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,但至少,它使人有开阔的心胸,愿意不断地学习新的观念与知识。如果能够灵活运用,在学校里所学的做人的道理和科学的新知,正好可以派上用场,怎么能说书是白念了呢?

又有人说,以你的学识,不出来工作未免太浪费了?只贡献给一个家庭,受益者太少,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的服务呢!其实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,无法样样兼顾,把个人的力量贡献在最需要的地方,这才是「人尽其才」,而最需要我的正是我的家人,尤其是那幼小的孩子。扔下他们来谈服务社会,岂非舍本逐末?如果由于外出工作,心力不足而疏忽了他们,万一将来制造出一些社会问题,非但本身于心难安,社会也蒙受其害,哪能算是造福人羣?何况把一个家庭料理妥当以后,集合一家人的力量来服务社会,受益者岂止一家人?

于此高唱女权运动之际,我来写这些,是希望天下所有的专任母亲能抬起头来,知道自己所做的,是一份了不起的工作,也希望所有的未婚女孩明了走进家庭的意义,因而乐意将来做个专任的母亲。试想一个家庭在你手中,而社会就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的,给家里每一个成员有愉快的心情、健全的人格,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付出呢?还有谁能取代你的地位呢?

中华日报家庭版 西元1977年4月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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