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好想回家

我好想回家
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大家都勸我不要回去。

好想回去爺爺奶奶身邊，跟他們撒嬌一下，像小時候一樣；

好想煮一頓豐富的晚餐給弟弟吃。
他們要上學，好辛苦；
好想到媽的墳前低聲告訴她，我回來了
雖然爸爸出賣了我，我還是愛他。
我有這麼多的事要做，他們卻不讓我回家，真是的！
說什麼，回家立刻就會被抓回去上班──
我是拼了三條命才逃出來的，再怎樣也不能讓他們逮到我。還是留在這裡，躲避一下風聲吧！
真搞不懂，為什麼躲避逃命的不是他們，而是我，
天下事怎麼都是這樣顛顛倒倒呀？

有一次，住在這裡的姊妹們聊天，聊呀聊的，竟說到各人內心深處的話來：
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我怕，
怕爸爸喝醉時那兇惡的眼神，
怕媽媽那副可憐相。
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──
家裡擁擠得沒有一小片屬於自己的空間，
害我想哭的時候，還得把眼淚往肚子裡吞。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──
媽受不了爸爸，早就離家出走了。
爸的身邊又多了一位阿姨，
她會歡迎我嗎？
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我怕，
怕爸爸媽媽吵架，
那比天塌下來還叫人難受，

我好想回家，可是──……………
不是有一首歌，叫做什麼甜甜蜜蜜的家庭。
唉，怎麼我們這些人的家都走樣了呢？
家真是令人感到又愛又恨，
家──事實上已經破碎了。

那天老師叫我們玩拼圖遊戲。好好的一張圖，剪成那麼多碎片，多可惜！老師說，把它復原，看誰動作快！我們這組得了第一。拼出來的圖好漂亮哦，叫人看了有一種溫馨寧靜的感覺。拼圖可以揍回一張圖，但破碎的家可以復原嗎？

我曾經認真地禱告過，請老天爺幫幫忙，現在己不再存任何希望了。

爸爸的賭博，唉，不說也罷，輸了一棟房子不說，連我的青春都給賣了。叫他不賭，簡直比登天還難。

我為什麼要生在這個家呢？
我又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呢？
陳姊說，月經來潮之前不要想這個問題，免得鑽牛角尖。可是，教人怎能不想它？

我心好亂。
我需要一個人，你們都別來吵我，給我走遠些！
但是關起門來的峙候，我又多麼渴望有人關心我，
那怕是一句話，一通電話，一個小紙條…。
我好矛盾。

收音機裡傳來美妙的詩歌，唱的正是「這世界非我家」。是呀！這世界非我家，真正的家在天上，在上帝那裡。這世界非我家，它的缺陷、醜惡突然變得可以忍受。反正一切都是暫時的，計較那麼多幹什麼？

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嗎？不！我只是接受現實罷了。對於那不能改變的，除了接受以外，我又能怎麼樣？

不能改變的，不能改變的，不能改變的…。

老師叫我們思考過，在不能改變的事情底下，還有那些可以做的。
如果有一天，我有了自己的家……
不可能，沒有人會娶我的，況且，我也不想嫁人。
如果有一天，我真有了自己的家──假想看看也好，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家呢？
至少我不會讓兒女吃苦。
至少我會讓它像個家。
至少，兒女可以隨時回來，我會張開雙臂歡迎他們！
當然，家不是一個人組成的。另一半很重要。
陳姊說，要睜大眼睛看清楚，免得婚後才後悔。
我只有兩顆眼睛，又容易被感情沖昏了頭。
「沒關係，我們幫你看，幫你選。」這裡的姊妹們真可愛，大家有難同當，有樂同享。交男朋友時大夥兒還充當軍師。

這裡的姊妹們，姊妹們，姊妹們……。

原來，這裡就是我的家。
(梁望惠，本文發表於勵馨園雜誌第17期 1991年3月)

文章索引寄給朋友